左‧岸

公視影集《天橋上的魔術師》
改編自吳明益原著小說「天橋上的魔術師」
楊雅喆 導演 X 原子映象 製作


 

非常厲害的改編作品。雖然是影集，但不是傳統的連續劇，更像單元劇，每一集又有蛛絲馬跡聯繫。這種魔幻寫實感，我總想起以前看公視人生劇展《幸福牌電冰箱》的氛圍。

編劇把小說裡的元素拆解後重新組合，讓角色之間建立了更緊密的關係，雖然影集的時間軸是線性的，但它的敘事卻不完全是線性，比起故事情結，更厲害的是透過影視讓觀眾和角色的情緒共情。每一個觀眾在觀影中照映到自己，再由自己反射出對故事的理解，沒有標準答案⋯這是它魔幻的地方。

也許在題材的選擇上有些「政治正確」，但這些過去不能談、現在可以談，文學隱藏在文字背後烘托的事件，編劇把它們挖出來放在檯面上，看似一種媚俗，卻能跨越時代隔閡，最大程度調動觀眾情緒。以戲劇性達到共情之後，導演再利用魔幻寫實的鏡頭，跳躍的剪輯與留白，讓影集回歸原著小說的文學性，影像和文字因而達到某種一致的氛圍。

這種雅俗共賞的作品非常有趣，深究起來影集沒有放棄小說內核的東方哲學，但除了表達虛無之外，又再多一點點的引導，讓觀眾發覺「存在」。

「愛過的證明，是消失後的失落與感傷。」
「消失，才是真正的存在。」

我想，這是導演和劇組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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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Nori陳明憲》

感覺Nori是奉獻型人格，把家庭視為自己的責任。除了幫助家計、品學兼優、讓父母以他為榮之外，點媽偏心，那他就對弟弟好一點。第六集Nori在家門口阻止了小不點被點媽揍，可是點爸卻從店裡注視著他，他只能作勢和小八切割讓父母放心。小不點和點媽打小報告後，點媽上來和小不點睡，讓他只能把櫃子裡的東西燒掉⋯這是Nori不想讓父母發現他的「異常」。

我覺得Nori後期最大的內在衝突已經不是性別錯置，也不只是為了保護自己才偽裝成陽剛的男性，畢竟他已經不再否認自己喜愛打扮成女生，甚至裝扮後溜出去和男朋友約會⋯是他隱約感覺到父母的不願面對，怕父母擔心，所以才掩飾自己。他有想成為「她」的慾望，但他沒想過讓自己的慾望影響到家人⋯所以當Nori發現可能有影響的時候，他只能壓抑、否認、隱藏，而這一切反過來傷害內在的「她」。

小八作為Nori的對應，我覺得不在於勇敢不勇敢，而是在於讓Nori再一次認知到這些喜好暴露會招來那些閒言閒語、會讓父母蒙羞，中華商場這個環境接受不了那樣的「她」；而在中華商場生活的父母，勢必也承受同樣的壓力。看著父母憂慮的眼神，對小八行為嫌棄的態度，他又能怎麼選擇？

直到那一次偷偷約會回來，聽到小八在公共廁所被霸凌，臉上帶妝的Nori這時只是脫下偽裝的「她」而已，她當然會害怕、會恐懼，不敢出面。可是隔天聽見小八的死訊，Nori怎麼可能不感到愧疚？所以他只能離開。他不知道再這樣掩飾下去，繼續傷害同類、繼續見死不救，他會變成誰。

Nori想逃開的是令他感到窒息的中華商場，而不是他的家⋯所以孟軒看了第十集Nori離開後家裡的狀況，才會那麼難過，覺得Nori再想一想應該不會走。

社會的氛圍讓他必須掩飾，可是這個掩飾不但救不了自己（性別錯置讓他無法停止質疑自己的存在），更救不了別人（維持偽裝沒有挺身而出保護朋友），甚至Nori有極大的罪惡感，認為是自己間接造成小八喪命。外在環境與心理層面都感覺自己不容於中華商場，對應一通通日本男友打來的無聲電話，一個推力、一個拉力，讓Nori選擇往99樓而去。

即使Nori離開了，還是會想念家人，奢望點媽能夠接受「她」（畢竟粉紅色的櫻花夢是點媽帶給他的），所以他打了那通電話。可惜點媽隱約聽懂、卻還是不願面對，Nori才真的回不去了，只能透過男朋友幫忙探視家人。他明明那麼愛家人、才會請男友幫他回去看看⋯如果Nori知道他的離開會造成家裡這麼大的震盪，他還能這麼義無反顧嗎？

孟軒最清楚Nori多溫柔、所以他知道陳明憲肯定不會讓家人陷入那樣的狀態。某個程度Nori真的是家裡的主心骨⋯對家人的愛、長子的責任超越了追求自我認同，即使需要一個泡泡暫時保護自己，只要能活下來，等到能面對的時候再來面對⋯至少先扛起責任，守護自己愛的家人。

（孟軒真的是戲裡戲外都很溫柔的人啊⋯映後QA的回答，完全被圈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