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

友人用成年後「阿漢看似鼓勵Birdy說出來卻以為他不會說」這一段，對應年輕時「Birdy在阿漢家逼阿漢出櫃好讓他入櫃」，我突然發現，這兩個傢伙在那當下都低估了對方的愛。

阿漢預設對方可能會以垃圾話帶過，是因為阿漢沒有意識到這份感情在Birdy心中的重量。而Birdy逼少年阿漢出櫃的時候，已經明瞭阿漢愛的深重，始終覺得欠當年的阿漢一個交代，才會一反自己不輕易表露情感的習慣，坦承「我那時候真的很愛你」，把阿漢嚇傻。從這一刻起，兩人終於可以誠實的面對過去那一段感情，重新摸索彼此之間的距離。

最後分開前，阿漢邀「喝咖啡」，言下之意不管兩人現在各自的感情是什麼狀態，既然有緣相遇、心底都還有彼此，那就給對方一個機會⋯不論是重新開始或劃下句點留個紀念，都好。他沒有預設未來，就是捨不得分開。Birdy的拒絕讓阿漢以為自己唐突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沒有他想像的那麼近，可能Birdy和班班分開之後身邊有伴什麼的，阿漢感受到Birdy跟以前一樣有感情潔癖，以為Birdy希望兩人維持老朋友、老同學的關係就好。

對缺乏安全感的Birdy來說，敞開心扉談感情需要格外慎重，他不能在不確定對方的狀態下跟上去「喝咖啡」（他知道他一向很難拒絕阿漢，尤其是「喝咖啡」這樣在私密空間獨處。）他認為自己曾經傷害阿漢，沒有資格依憑初戀的光環任性的開始一段親密關係，也不想跟阿漢只是隨意而短暫的歡愉（和別人一樣的東西他不要），才拒絕阿漢的邀約。Birdy清楚阿漢肯定會誤讀他的反應，但他還是要拒絕，而且是必須拒絕，即使阿漢的失落得用兩次的晚安來表白、安慰和挽回。這就是摩羯的實際，打斷雙魚跟著感覺走、不知道是不是夢一場的異國邂逅，將一切拉回現實。

Birdy第一次的晚安因爲前面的拒絕，阿漢接收到的意思是「我愛過你」所以「晚安」，希望我們未來都好⋯阿漢當自己收到祝福而回應：「我知道了，晚安」。可是對Birdy來說，他更想講的是「我愛你」，他知道阿漢沒理解時態，所以再講了一次⋯ 這次阿漢收到了，卻停在被拒絕的疏離中，沒有意會Birdy表白背後的意思，只是慎重的回應：「我也愛你啊，晚安」。

前面兩個晚安是Birdy確認彼此依然相愛的事實，阿漢給了「晚安」回應卻轉身上樓，Birdy會解讀成雖然相愛、但阿漢沒有意願繼續走下去（可能阿漢有伴侶、或是沒有打算發展固定的關係等等），所以他才在阿漢背後做了最後道別，並嘆了一口氣⋯以為又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又一次即使相愛也不能在一起。

阿漢聽到Birdy在他背後純然道別意味的第三個晚安和「就這樣吧」的嘆氣，才意識到他不能這樣放Birdy離開。阿漢猛然醒悟，「我愛你」代表Birdy願意他們的關係更進一步，但能不能「在一起」，主動權被Birdy交還給了阿漢。阿漢回應「我愛你」不夠，更需要表達「我們可以在一起」⋯如果不想留下遺憾，那就再愛一次！所以阿漢回頭追了上來，「再陪你走一段」。

Birdy看起來吊兒郎當，實際上心思細膩，他的個性本來就羞於用言語表達當下感受，連續講一串對不起、連續講一串晚安，已經是三十年來最清楚和最直接的兩次；只有願意去理解Birdy的阿漢，才能接收到他的表達。

阿漢從小到大都是活在當下的人，感情上充滿勇氣，願意先跨出那一步。而Birdy缺乏安全感、害怕受傷或傷害在乎的人，永遠在憂慮未來，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兩人的人格特質和他們的星座剛好契合。

結尾的這段真的很美，兩人都在確認彼此身邊是不是有人、對感情有沒有共識。如果Birdy不是深愛阿漢、願意建立關係，他不會講那麼多個晚安，給足阿漢暗示；而阿漢即使明白Birdy的躊躇，如果沒有考慮兩人共度未來的可能性，他也不會追上去讓Birdy為難。所有的溝通與理解都在這幾句對話中間完成，當Birdy靦腆笑著回應「ok」，代表兩人終於心意相通，才有最後蒙太奇的少年阿漢和少年Birdy。

所以，這絕對不是開放式結局，而是一個溫暖的HE。即使蹉跎了三十年光陰，能夠開始永遠都不嫌晚。

—

大寶哥跟識賢哥真的演得很好，只有實力派的影帝級演員，才能把成年人語後的未竟之意表達出來。多年後相遇的夢幻結尾，原先劇本的設計（小說）由Birdy開這個口（陪你走一段），感覺是功能性的撫平家漢（導演）當年愛而不得的痛；而電影透過演員，把Birdy這個來自不同取材對象的角色凝鍊整合成一個更立體的人物，呈現的結果更接近兩個個體磨合溝通的過程。

跟著演員一路分析角色下來，Birdy看起來主動，實際上給自己很多規則；而阿漢才是那個真正跟著感覺走的人⋯完全互補。結尾讓人覺得美麗的地方，是所有的試探都帶著溝通和坦承的善意，成年阿漢不會再對Birdy產生：「為什麼你愛我卻不為我勇敢一次？」的質問⋯因為他知道對Birdy而言表露感情是多麼的不容易。而成年Birdy展現了他對這份感情的慎重，正好是阿漢最渴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