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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柏德的原生家庭背景是一個大坑。

一個轉學生的父親可以是私立學校的家長會會長,恐怕能夠進這間學校就讀、爾後談了戀愛也不必退學,家長的權勢絕對是無法忽視的存在。既然父親是中部海線議員、上面又有三個姐姐,想必王柏德背負的期待和責任是很沈重的。他到底是做了什麼讓父親追打著說生下你沒用之類的話?

王柏德並不是天生反骨、或是排斥這些家族責任。劇中王柏德就讀文組,暗示他的成績不夠優秀,他或許努力過,但既達不成家人的期望、也無法做自己。而編劇在金馬會客室談論角色建立,提起Birdy在前一所學校,可能曾經顯露出喜歡男生的傾向被霸凌而轉學(所以當他看到瘦瘦學弟被霸凌才會挺身而出。)…會不會是因為這些經歷,才讓王父對這孩子的管教如此負面而激烈呢?

王柏德談到父親的態度、以及「沒有人懂我」的孤寂,代表他對自我價值的懷疑、找不到歸屬去安放自己的靈魂,這些問題對青春期的Birdy而言都需要被解決。或許在前一所學校(那個年代升學高中多是單一性別)的霸凌,Birdy本人甚至還沒有上升到性別認知,只是在尋找感情的依歸,就被貼上了標籤,加深了他對性向探索的恐懼。

於是到了新的環境,他選擇淡化自己與同儕之間的連結,細膩敏感的他用外顯的瘋狂作為保護色,逃進比現實更有趣的電影世界,去守護那顆因為內在衝突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其實,不管王柏德的父親對他再怎麼嫌棄,他始終是王家的獨子,嚴謹的家教深入骨髓,表現在王柏德的服儀上。所以就算他叛逆又能壞到哪兒去呢?翻牆出去也不過是買買宵夜,做一些偷舍監的零食、偷老師的考卷、偷電影院的海報,闖入電影播放室這樣不傷人的玩鬧。

Birdy的離經叛道不啻是對家庭學校社會的反動,無視看似不被期待卻又束縛著他的家庭環境、也無視同儕賦予的怪咖標籤。那些嚮往自由的祈願、不願服膺體制的衝動,正是Birdy試圖在危險邊緣感受自己的存在。

幸好他遇見了張家漢。

敬驊談角色的時候說:「Birdy一直都是喜歡阿漢、只是他最後才知道」,這裡的「最後」不知道是指Birdy意識到逃不開喜歡阿漢這件事(摔車),還是發現自己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愛上阿漢以外的人(班班)這件事(成人之後承認自己終究是同志)。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Birdy明顯知道自己逃不開的點是在摔車那時候。

如敬驊所說,Birdy對感情是很細膩敏感的…從劇照及導演處得知彩繪玻璃這一段,Birdy隔著玻璃聽見了阿漢與瘦瘦的對話。雖然阿漢的疑問都是出自於他喜歡上同性的困惑,但聽在Birdy耳裡應該是很痛、很刺耳的吧?唯一的朋友/可能還是自己喜歡的人,說喜歡男生怎麼不去看醫生或交個女朋友之類的…那阿漢就只能是Birdy的朋友、而不能是喜歡的人。因為「如果承認阿漢是我喜歡的人,那我是不是有病?」、所以他怎麼可能承認他愛阿漢?自己慌亂不說,他會認為阿漢也一樣不接受同性戀,只是出於個性本質上的溫柔關心學弟。這影響了Birdy後面所做的決斷,他是因為「聽阿漢的話」為阿漢好,而不是「自以為對阿漢好」的自作主張。

爾後大巴他們的霸凌、隨之而來的咖仔標籤,Birdy或許可以不在乎,但如果因此而影響到阿漢,讓阿漢也被貼上標籤、被霸凌,那麼他就必須在乎、也必須為此採取行動去換阿漢的平安,確保他與阿漢未來能夠繼續互相陪伴。Birdy能想到最快撕去標籤的方法,就是跟女生談戀愛。

依照演員和編劇的說法,一直到這裡Birdy都沒有認知自己是彎的。Birdy就是不確定,他也害怕去確定,感覺有可能那就不要讓可能成立,趕快交個女友「談戀愛」,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把跟阿漢之間的關係定位成Bromance。如果之前的要好親密讓阿漢「誤會」、不小心讓阿漢「走歪路」,Birdy也會感覺自己有責任把一切都「矯正」過來。

Birdy幾次和阿漢的對話,經常處在一個理性和感性背道而馳的危險平衡狀態,兩人的身體距離靠得很近,除了展現與一般友誼不完全相同的親密關係,也是一種挑釁,他們的對話內容隱含的訊息都是很私密的、不能張揚的,即便包含了警告成分。

教堂那一場有更強烈的算計意味⋯Birdy試圖「控制」阿漢。明面上是Birdy的挑釁威脅、動作上隱含了Birdy潛意識想親近的慾望,兩人的身體距離一開始由Birdy掌控,讓阿漢感受到危險。可是當阿漢被激得捧住Birdy臉的那個瞬間,他已經化被動為主動,不管是選擇親下去、或是憤怒離開,Birdy某個程度無意識的把主動權交給了阿漢…可惜阿漢當時還不懂。這讓Birdy以為阿漢就算氣憤,也認同了他的做法。

一直到摔車,Birdy發現出了事他最掛念阿漢、認知到阿漢的確比班班重要,張家漢對王柏德來說是獨一無二、特殊存在的事實⋯光是這一點Birdy就夠心煩意亂了,加上公共浴室的身體接觸,Birdy再次認知到自己強烈的感情和慾望的出口都是阿漢⋯終究逃不了喜歡阿漢的事實,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可就是愛得太深,注定只能辜負。


突然理解剛開始宣傳的時候,敬驊為什麼會說是兩個勇敢的小男生的故事了⋯以17歲的年齡想那麼多然後毅然決然的去執行,讓喜歡的人好好活著(雖然傷害了很多人),怎麼能說他不夠勇敢?

在不知道阿漢性啟蒙有過什麼經驗、更不知道阿漢天生就是彎的情況下,Birdy聽到阿漢跟瘦瘦的對話後,又在教堂看見阿漢的苦惱,他會不會以為是自己「害」阿漢從直變彎的呢?以為是自己的「不正常」讓阿漢跟著「不正常」。而浴室那件事加深了Birdy的恐慌跟害怕:「我愛你可是我們不能這樣,是不是我克制不住對你的愛、又害你陷更深?」所以Birdy死命的想要讓一切回歸「正常」,這樣看似絕情的去「控制」他跟阿漢之間的關係,然後看著阿漢那麼痛苦而愧疚。

阿漢在家裡差點出櫃那個當下,聽到Birdy說「我是為你好」的憤怒,聯繫到彩繪玻璃前的對話,某個程度算是阿漢的自食惡果⋯但他已經暈了。

昊森在媒體訪問提到「『那一場戲是我最難過的一場』,他表示自己會這麼難過,是因為明明就是單純愛著一個人,跟一般人一樣,但卻又很清楚知道不能說出來,說出來會讓愛你的人受傷。」

這場戲最後的表現方式,是昊森可以接受的張家漢的勇敢,他沒有選擇直接對Birdy說「我愛的就是你」,而是拐了個彎「我知道不能但我敢、你呢?」。的確阿漢應該是很愛媽媽的孩子,只是被Birdy逼到才哭著出櫃,所以家漢還是很乖的好嗎!他最「叛逆」的地方就是喜歡男生也承認自己喜歡,沒別的了。

闌尾片段(?)公布後,我認為綠豆糕應該也是重要的轉折點,可惜受限於篇幅與演員表現沒有剪進去。

昊森敘述浴室那件事之後,家漢和柏德就會是交錯的兩條線。家漢雖然一直在克制自己,可是浴室當下他情感擋不住,兩人一越界,就交錯過去了。之後一個學期被柏德冷落的難過,我覺得家漢其實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所以阿漢告密的關鍵,必須要有綠豆糕這個引爆點讓兩條線再次交集。

Birdy在教堂跟阿漢說過、請班班幫忙介紹女生給他認識,所以阿漢找班班時,她的確依照男友的交代這麼做了。可是後來「勾引」阿漢,就不是Birdy授意的。班班勾引的動機,可能是吃阿漢那麼了解Birdy的醋,又或是因為和Birdy之間無形的隔閡感到無力而軟弱,無論如何都讓心繫Birdy的阿漢憤怒,憤怒於阿漢覺得班班並不珍惜她和Birdy的感情,而阿漢不只是不能愛、連朋友都做不成、只能形同陌路。

Birdy知道「勾引」事件反而會覺得好笑,一方面這發展本身就很荒謬,另一方面,Birdy單方面斷絕和阿漢的聯繫之後,也只能從這裡感受阿漢對自己的喜歡而欣喜吧。

敬驊說角色功課最難的地方是時代感,揣摩愛一個人並沒有性別之分,但必須依照角色的時空背景建構他面對同性之間愛情的態度和所做的選擇,這對年輕演員來說的確是困難的。敬驊成功的把Birdy懵懂愛的過程加上害怕成為禁忌的不確定,變成吸引人的神秘感。

我覺得攝影和剪輯影響很大,明顯分鏡腳本原先是圍繞著阿漢去敘事,所以觀眾能清楚了解阿漢的心裡活動,同時也只從阿漢的視角去感受Birdy⋯Birdy不想讓阿漢知道的,包括內心的掙扎與自我否定,觀眾也不見得會知道。

只有當Birdy對阿漢的情感依賴太過強烈的時候,我們才能跟著阿漢窺見Birdy內心的那些脆弱與敏感。一旦Birdy單方面斷絕,觀眾就什麼也看不到了,除非Birdy偽裝的面具龜裂。正因為觀眾只能從阿漢眼中既有的線索去重塑角色,自己推敲Birdy這個角色的動機⋯所以才有讓觀眾自我解讀、自我投射的空間,面向之廣,其實是很迷人的。

雖然如此,敬驊身為Birdy的扮演者,他心中一定有完整的角色自傳和動機,足夠飽滿才能如此真實。這讓我想到昊森在台視金馬新演員訪談,提到演紅色氣球與刻你的差異。雖然都是早年學生時期的同志禁忌愛情,但演員準備刻你更著重在角色本身、而不是準備角色之間的愛情。

刻你讓演員靠近甚至變成角色,丟到場景下去互動,導演再即時去調整,給了演員很多創作的空間,非常「有機」。因此兩位主要演員和兩位導演對於神秘的柏德何時對若非有好感,都有不同見解⋯光昊森認為的柏德跟敬驊認為的柏德就是兩個人了,導演跟監製眼中的柏德也略有不同。(很喜歡四個人在怡霈廣播的分享,聊彼此對角色的理解。昊森理解柏德的方式是理性分析,覺得柏德的愛是想得更周全、「為阿漢好」,但那不是阿漢要的。可是敬驊理解/詮釋柏德的愛,卻是「我只要你平安」,深層根源是很感性的。)

這個故事對我來說會這麼有趣,不只是因為初戀、因為學生時期的愛情仿佛就是一個人的全世界那樣純粹,故事也點到了許多青春期的煩惱,包括了被體制馴化前的不甘與衝撞、夢想與現實的拉扯等等。仔細想想,阿漢這個角色處理的是性與愛,關於親密關係的課題,而Birdy更多的是在處理生存問題、處理個體與群體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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